“我不认识他”——从马革顺教授去世想到

我们平常都喜欢说：“我是某某人的学生”，这样的宣称有一个不变的前提，就是为师者风光无限，地位显要，功绩显著。比如，马革顺教授去世消息一出，朋友圈在哀声一片的同时，见到不少人以马老学生自居，大发与恩师间的交集。大到入室弟子，小到听过一次讲座，反正是师恩泛滥，都要纪念一番。

说实话，我也曾跟马老有过几次面缘，也听过他的讲课，看过他的书（且珍藏几本），唱过他的作品。我特别羡慕那些曾受过其教导的善男信女，无奈自己资质不够。

在这个学生、老师均批量生产的时代，成为他人的学生或老师都很容易，但真能建立关系则不易。因为按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关系，一定不只是听听课那么简单，也不是了解与领受老师的思想，这方面做得再好也只不过是传道、授业、解惑，当然真能达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。但真正的老师必然在此之外给予生命的影响，中国文化中的身教、榜样，或生命影响生命就是在此。在不少关于马老影响的文章中，都会提到他生命的可贵，留给学生的榜样。从学生的角度说，成为一个人的学生一定不只是听课、学习知识，而是掌握、继承与发扬。

因此，我们不能随意把自己与哪位大师、大家绑在一起，称自己是他的学生，如果你我不能掌握、继承与发扬，就要愧对老师。我们也同时不能随意说自己是某人的老师，因为学生怎么样，跟老师有直接关系。这样，不是我们骄傲，不承认老师，而是不好意思，免得倒老师的霉。也不是我们看不起学生，而是老师的身份与责任特别厚重，决不能停留在批量生产的状态。

耶稣说：“但你们不要受拉比的称呼，因为只有一位是你们的夫子；你们都是弟兄。……也不要受师尊的称呼，因为只有一位是你们的师尊，就是基督。”（太23：8、10）雅各更直接地说：“我的弟兄们，不要多人作师傅，因为晓得我们要受更重的判断。”（雅3：1）

转回来，我们看到马老美好的生命见证，实在觉得以身为他的学生为荣，这是好的！我也期待有这样的福份，但没有机会，即便如此，还是为自己有幸听过他的课而感到荣幸。

然而，这些都是在和平年代的正常表现，也是以他的影响与功绩为前提。若是在他被五十多年前，那个特殊的年代，面对被划为右派的马革顺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愿意承认“他是我的老师！”恐怕有不少人会因为提起他的名字而心虚，可能要赶快跟他划清界线，甚至主动控诉这位曾经留美的“走狗”。

这个时候，我想起我们一直唾骂的历史事件，就是在耶稣被卖、受审判的当儿，那位曾经信誓旦旦说为老师舍命都愿意的彼得，三次在众人面前说：“我不认识他”。最令我们心寒的是他居然为自己的谎话起誓，这种彻底的划清界线，不仅仅是自我保护，更是给老师永远的伤痛。回想近期所发生的试炼，划清界线在历史中重演，人性的弱点暴露无遗。“我不认识他”表现得特别明显，不少人自以为聪明，拿耶稣的“灵巧像蛇”来自欺欺人，有人用犹大的神学表忠诚。这一切说得好听是暴露了我们生命的幼稚，不好听地说是暴露我们生命中最卑污的一面。

其实，对于马老来说，你我认他是老师，他不会因此变得高贵了。反而，继承马老的遗志，发扬他的思想，比承认他是老师更重要。在昨天的诸多消息中，有不少人说：“马老的逝世是中国音乐界、合唱界的损失”，或说：“马老的去世是中国基督教的一大损失”。我则认为，马老从个人的使命来说，已将自己所有都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合唱，其一生的使命完成，对于中国的音乐界、合唱界没有损失；马老给予中国教会奉献了他的《受膏者》，晚年不遗余力地推动中国教会圣乐的发展，完成了在圣乐方面的使命，对于中国教会来说也没有损失。但问题是，中国音乐界、合唱界，在马老离世之后，有没有将他的合唱事业发扬光大，他的学生们能不能继承他的遗志，这才是我们要问的问题。如果答案是否定的，那么，这才真是中国音乐与中国合唱的极大损失。中国教会在马老安息主怀之后，自称曾“手把手”受教导过的学生们，能不能将马老一生所推广的传统圣乐给传承下去，能不能将教会的合唱事业重新复兴起来，这也是我们要问的问题。如果答案是否定的，那么，这才真是中国教会的极大损失与悲哀。

对耶稣来说，你不承认他是主，也不会给他带来损失。损失的是你自己。因为主耶稣曾经清楚地说：“凡在人面前不认我的，我在我天上的父面前也必不认他。”（太10：33）基督的门徒被称为基督徒，最初其实是一个“绰号”，是安提阿人给他们取的。但这个原来可能不雅的名称被教会广泛使用。顾名思义，基督徒就是基督的门徒，或称为基督的学生，是跟从耶稣的人。使徒行传中就记载，使徒彼得和约翰在犹太公会的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胆量，与彼得说“我不认识他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，他们就“认明他们是跟过耶稣的”。（徒4：13）因此，我们也可以肯定地说：在任何时候，承认耶稣是主，活出“认明是跟过耶稣的”，才是基督门徒应有的生命宣告。

2015年12月20日星期日